基层民主面临考验 一个民选村主任的生存博弈

眼下正是春暖花开时节，但对于河北省成安县柏寺营乡下河疃村村委会主任白连书来说，此时似乎依然是漫漫寒冬。这位在五年前的海选中高票当选的村主任说：“以程希胜为代表的一股势力长期与俺作对，俺已经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程希胜是下河疃村前党支部书记，2002年8月因计划生育生育问题被停职，2005年11月因经济问题受到成安县纪委给予撤职处分。

民主选举一波三折 村委主任高票当选

被占的下河疃村党支部和村委会办公室。王莉 摄

春节前夕一个冷冷的日子，记者带着白连书的投诉材料“按图索骥”走进下河疃村。

这是一个拥有1900多口人的村庄。白连书曾因率先在村里办冷库而被村民们视作为数不多的“能人”之一，2000年的毛遂自荐和一番酣畅淋漓的治村演讲，使他顿时成为下河疃村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那一年，正是全国第五届村民委员会的换届选举年，也是下河疃村有史以来第一次村委会民主选举。虽然白连书的表现已经赢得民心，但这次选举最终却不了了之。

年近六旬的老党员刘风民告诉记者：第一次选举时，村支书程希胜指使“内定”候选人的亲属多领选票的行为被村民们当场发现，选举被迫中断。一年半后的2001年12月，在下河疃村村民的强烈呼吁下，成安县委组织部等六家单位共70余人，组成工作组进驻下河疃村组织开展第二次选举。这一次，白连书高票当选村委会主任。

“2001年12月10日，是俺终生不能忘记的日子，全村一共1200多张有效选票，其中有998张都是投给我白连书的。村民把俺选上来，俺就要对村民负责。俺那时铆足了劲儿，想要大干一场。”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白连书仍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新官上任阻力重重 治村蓝图难以实现

白连书新官上任，曾试图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可他没有想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荆棘路。“刚当选村主任那会儿，柏寺营乡党委和政府从不给俺布置工作，凡事都找村支书程希胜商量。”白连书困惑地说，“2002年8月，程希胜因女儿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被暂停职务，可在这之后近一年的时间里，下河疃村里的事情仍然由程希胜说了算，俺是有名无实。”

最让白连书苦恼的是，新一届村委会成立后很长一段时间，村里的账本和公章都被扣在乡里，工作根本没法开展；而且很多莫名其妙的“债主”还找到村委会讨要“欠款”。

白连书不得不向上级反映情况。在成安县委的干预下，白连书终于在2003年7月接管了下河疃村的公章和账本，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新的、更严峻的问题又接踵而至。

村委会和村党支部的10间办公室，被两户“债主”——白书光和刘永军强行占据。“抵押借款协议书”显示，村里在建办公室时曾向白书光和刘永军等各以5分的利息“借款”10余万元，按照约定，三个月后如不能付清本息，10间房屋便归债主所有。村民们告诉记者，白书光是程希胜的女婿，而刘永军则是原村委会成员刘运华的儿子。

为了在下河疃村发展经济，白连书曾三次到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与当地大型奶业公司洽商合作，但就在下河疃即将建起自己的奶牛养殖场的时候，项目却因有人从中作梗，无果而终；此后，白连书再次与邯郸市一家饮料厂寻求合作，也因种种外力的干扰而功亏一篑……

纪委作出处理决定 村民认为处分太轻

白青云，一位73岁的老党员，曾在1971年至1984年担任下河疃村党支部书记。他向记者介绍说：“俺们村曾经是成安县响当当的富裕村。(上世纪)80年代初，村里有铁工厂、木工厂、油棉厂、养猪场、繁种场、砖场、运输队等十几个村办企业，经营得红红火火；村里的集体果园成材林木有800亩，村里年人均收入远远高于全县的平均水平。但在经过两任村党支部书记白廷兰和程希胜20年的治理后，如今村办工厂一家都没留下，果园面积也大大减少，下河疃已经成了县里有名的落后村。”

村里的集体资产哪里去了？面对记者的提问，一些村民的回答是：“被程希胜侵吞了，给领导送礼了。”对此，记者试图找到程希胜进行核实，但未能如愿。第二天上午，记者来到成安县委宣传部提出采访程希胜的要求，但就在宣传部工作人员驱车赶往程家的时候，下河疃村却传出了程希胜匆忙离家的消息，记者最终没能见到他。

而成安县纪委于2005年11月作出的一份决定证实了村民们的部分说法。这份名为《关于给程希胜撤销党支部书记职务处分的决定》上记载了程希胜被给予撤职处分的“主要错误事实”——

“1995年5月17日，程希胜以下河疃村委会名义从柏寺营乡财政所借款10000元，未入村财务账，用于自家冷库经营。”“1995年7月27日，程希胜以村里安电话名义，从柏寺营乡财政所借款5000元，用于自家冷库经营。”

“1995年以来，该村从柏寺营乡财政所领回各项返还款、工资、奖金等共计201122.90元，其中对村返还款93316.76元，除一支(注：原文如此)2500元手续外，其余均未入村财务账。”“1995年至2002年期间，县、乡有关人员从该村冷库拿各种水果、蒜薹等共计款37788元，其中大部分是从程希胜的冷库中所拿，程将这37788元在村财务账上报销。”

“1993年7月至2002年底，程希胜在任支书近十年的时间内，该村招待费金额高达268057.73元，实行零招待后仍有22326.8元。”“1998年1月8日，程希胜等人从邯郸市购买白酒40件共计款2890元，除发给村干部一小部分外，其余均用于送礼。”……

对于村民们所关注的村两委办公室问题，该决定认为：“名为借款实为贷款，把利息定为5分，严重违反了国家规定利率。”

一位法律界人士就此表示，从成安县纪委认定的事实来看，程希胜仅侵吞集体财产就近10万元，另外用于请客送礼的开支更是高达30余万元，而这份处分决定却认定程希胜的行为仅仅是“错误”，仅属于“违反财经纪律、公款送礼”。

县纪委给予程希胜撤销党支部书记职务的处分。一些村民反映，县纪委对程希胜的处分“太轻了”。

顶着压力艰难前行 基层民主面临考验

持久的压抑在白连书的脸上留下了太多岁月的痕迹，可这位民选村主任表示，重重阻力并不能使他退却，他将尽其所能地履行一个村主任的职责。

记者在下河疃村采访时，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起白连书近年来为村里干的实事：白连书把自家的客厅拿出来用作村里临时的会议室；白连书和几位村委会成员垫资三万元，购买了供水设备和管道，带领下河疃村村民义务出工，完成了村里的水井改造，村民喝上了自来水；还组织修筑田间路10公里，添加了七台变压器，并加大对机井配套设施的投资，使全村浇地难的问题彻底成为历史……

“白连书为群众解决了不少实际困难。村里90%的村民都支持他，他在村里的威信很高。”下河疃村现任党支部书记刘贵金如此评价。
主管下河疃村工作的成安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李合对白连书的工作也给予了肯定。他告诉记者：“老白这人很能干，他办事执著，讲原则，有热情，也有能力为村民办事。”

但是，“农村的问题很复杂，一件原本简单的事情，由于牵扯到了姓氏宗亲的问题以及其他主观性的成见，就会变得非常棘手，处理不好就会激化矛盾。”

“程希胜曾经当过兵，说话办事不给人留情面，家长作风比较严重，这在村民们的眼里就是霸道。”李合认为，“现在县里已经撤销了程希胜的村党支部书记职务，而且也在考虑由县里拨款给下河疃村再建一处两委办公室，而老白要做的就是如何带领村民们尽快走上致富的道路，而不是陷入这种纷繁复杂的矛盾纠葛之中。”

李合表示，白连书的高票当选是农村基层民主政治的产物，因为他得到了村民的信任而成为全村的“当家人”，但仅仅正直、能干，有时并不一定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村干部。如何提高民选村干部的素质和水平，使他们具有广博的胸怀和长远的眼光，成为摆在基层民主选举中的一个现实问题。(记者:王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