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外开放成功得益于开放战略

是什么使得中国的对外开放变得如此特殊，而且表现得比世界上其他国家更好呢？最重要的是中国对于改革开放的顺序和速度有着非常谨慎的安排，很好地管理了参与全球化的进展

　　对外开放，在中国过去30多年取得的成功扮演了重要角色。这种开放应该说是多层面的，包括对新思想的开放、对出口带动经济增长的开放、对外资的开放，对于海外投资也为中国带来了新技术，以及带来了更多可以得到保障的进口供应。那么，是什么使得中国的对外开放变得如此特殊，而且表现得比世界上其他国家要更好呢？

　　首先，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中国对于改革开放的顺序和速度有着非常谨慎的安排。中国没有过快或完全进行金融市场的自由化。很多事实证明，那些国家过快地使自己的金融市场自由化以后面临很多金融市场的不确定性，正如2008年金融危机带来的情况一样，同时很多中小企业也会受此影响，而且国内企业投资也会下降。因此，中国很好地管理了参与全球化的进展，中国因此也比世界上很多国家更加成功地避免了很多非常不利的结果，包括限制工业化。中国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中国认为开放只是实现发展的一个工具或者渠道， 而不是最终的目的。因此，中国的开放战略使得中国取得了发展上的成功。

　　下一个阶段，中国未来改革中该如何开放，这对中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课题。在过去可行的经济措施或者政策未必一定可行，因为全球情况在发生变化，而且中国也因为取得成功未来未必情况和过去一样，因此，我认为中国应该降低对出口拉动型经济的依赖，尤其是制造业，而应更多地依赖于内需的扩张。当然，我们希望这种依赖于内需驱动的增长并不会像美国的内需驱动增长一样，完全依靠所谓的消费，而应该取决于不同的经济增长模式，中国全面深化改革的举措中一个重要的领域就是要接受经济发展的新模式，这个模式可能部分是基于中国过去取得的成功经验，当然也可以吸取其他国家过去的经验教训。现在我们必须要明确地找到一个正确的发展模式。因为今天确定下来的游戏规则以及发展模式将对未来经济增长产生长远影响。其中，有两个必须要关注的潜在风险，一是中国要尽可能抵制短期的投资者给予中国的压力。短期的投资者并不会太在乎长远发展的结果。二是中国还应该尽可能避免被所谓的监管俘获。这种新的开放模式就像过去的开放模式一样，包括思想的开放、投资的开放、管制的开放等等。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对于思想的开放，也就是说与世界进行更多的互动，尤其是对于科技发展至关重要。

　　中国一直以来是充满创新的经济，所以很自然会想到知识产权的问题。事实上，很多国家知识产权制度都是不同的，我们所需要的是一种以发展为导向的知识产权管理体系，这和WTO的文件中，或者说在TPP的谈判中所提出的知识产权管理体制完全不同，也和十几年前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所讨论的知识产权的概念不一样，因为我们所需要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应该允许人们或者发展中国家能够获取救人命那样的仿制药。事实上，像美国这样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在设计过程中就没有用来保护科学和技术的发展。所以必须要清晰地知道有很多不同的知识产权管理体系，必须要找到一个发展导向型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由此中国才可以变成一个更加有创新力的社会。

　　在金融方面的开放必须要接受一个核心的作用，也就是金融行业的核心功能，包括提供信贷，尤其对中小企业提供信贷的管理风险，在不存在压榨和低成本的情况下为老百姓提供金融服务。所有这些功能对于金融行业的稳定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而这些重要目标其实对任何经济体，包括最发达经济体来说都是很难实现的。在过去的时间当中，我们看到在金融危机之后，这些重要的功能实现了巨大变化，最关键的是我们必须要有能够帮助实现这些目标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是通过逐渐开放获得的，首先要对资本和金融市场自由化持谨慎态度，绝对不能操之过急，比如必须要求所有的银行，无论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必须向中小企业发放贷款，同时资本充足的子公司要独立运营，对于跨境资产流动要进行监管，甚至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近也改变了一贯的立场，建议国家要对跨境资金流动进行一定的监管，这是非常重要的。

　　第二，尽管面临来自外部的压力，也要保持强有力的监管体系。因为作为金融行业有很多外部性，这个外部性对于经济的稳定性，以及包括整个经济体系，都会有外部性和影响，同时货币的国际化与国际国内经济稳定发展相比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必须要充分了解潜在的风险才来逐步推进货币的国际化。

　　关于贸易政策。我支持钟部长所提出的中国支持多边主义的立场，这是对待谈判非常合适的态度，尤其是提到多哈发展回合当中中国扮演的角色。考虑过去的贸易谈判回合当中发生的情况，我想区域和双边贸易协定，从某种意义上也损害了或者影响了多边主义。事实上，我们现在面临这样一个巨大的所谓“意大利面条碗”，也就是说，有错综复杂的不同区域的FTA协定，在不同的国家涉及不同的生活水平，所有国家的消费者都需要从这样的贸易谈判中获益。事实上，我们贸易谈判应该更关注非关税壁垒，比如说保护健康、安全、环境以及经济和金融的稳定。之前我们讨论的时候谈到了人们维持一个健康的生活方式，来减少对于社会保障方面的压力。之前美国甚至攻击当时谈判提出的要对烟草的销售进行监管的提议。也就是说，他们希望能够影响某个国家或者干扰某个国家监管烟草销售的能力。显然，在投资协议方面，保护投资者的利益是很重要的，当我们看这些投资协议的时候必须回过头来看看，细节决定成败。所谓争端解决机制，在很多国家和投资者之间的投资保护协定当中都有，而很多适用的法律标准在21世纪的今天看来，其实已经过时了。尤其是我们从历史来看，这种所谓的国家和投资者之间的仲裁并没有为这些国家带来更多的投资。所以，在这方面我们可以看看中国招商引资的成功，或者说从巴西和非洲的发展来看，这种所谓投资者的仲裁并没有为这些国家带来更多的投资，而中国并没有靠这种协定就已经吸收了很大规模的外资。开放当然应该是双向的，而中国在过去30多年中也证明这种开放是双向的，中国在海外投资活动越来越活跃，包括通过中国的主权财富基金投资，同时也通过援外为其他国家提供了资金，同时也成为了获得技术的途径。

　　我想再次强调，一定要学习过去的经验教训，首先中国企业走出去，要有社会责任感，同时眼光放长远，不要从事短期行为。对发展中国家来说，不仅仅是要获得这些国家的资源，而且要帮助他们发展，中国这方面做得非常好，很多国家可以向中国学习。中国已经成为最大的经济体之一，但是中国在履行或者承担责任方面，也需要与它所占的体量比例相协调或者相一致。我认为，中国应该更加积极地参与规则的制定和新制度的建立。在环境、大气的治理方面，中国可以做更多让我们地球的生态环境能够变得更好，帮助我们更好地应对气候变化。当然，其他领域如宏观经济稳定性、包括研究在内的国际公共产品提供、共同应对疾病、向最不发达国家提供中国力所能及的帮助方面可以进行国际性合作。

　　建立一个开放型的新经济体制，对中国继续增长是非常重要的举措，通过这样的努力来提高中国人民生活水平。世界正在不断变化，中国还需要继续摸着石头过河。过去中国成功应对了全球化进程中的问题，但是任何未来工作中的失误，都可能会对经济的繁荣和稳定带来巨大代价。我们理解也非常欢迎中国十八届三中全会进一步强调中国要全面深化改革，并且不断推进开放，我们希望中国在构建开放型新经济体制过程中打造新的创新型的、活力型的、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

　　（约瑟夫·斯蒂格利茨 作者系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本文是作者3月23日在这个发展高层论坛上所作的演讲，本刊根据录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