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并保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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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老师的工作日志(1)
　　
　　新学期开始后，走进我的心理咨询室的人多了起来。同学们和我预约的时间表已经排到了三个星期以后。在这样一所著名的市重点高中里，竞争十分激烈。每位学子都背负着沉重的希冀，因而他们的心理压力非常大。今天来这里的这个女孩有些不一样。她个子很高，梳着马尾辫，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活力，寡言少语，没有笑容，行为拘谨，眼里藏着深深的忧郁。我温和地看着她，用眼神询问她：孩子，你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说出来好吗?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柳柳的心灵独白》
　　我叫柳柳，高三。老师，我觉得我快崩溃了。从升入高中到现在，两年多了，我觉得自己活得好累、好压抑。真的，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高一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各科知识都好难。第一次听讲，却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第一次考试不及格，同班的很多同学却能轻易地得到了很高的分数。这使我常常怀疑自己的能力。竞争激烈，我一败涂地，心里特别难受。我把所有的事都憋在心里，因为不知道对谁说。高二比高一好些，但学习还是原地踏步，永远都达不到自己定的目标。我很怕考试。考试时高度紧张，常犯低级错误。失眠、头痛、沮丧、易怒、易疲惫更是家常便饭。怎么说呢，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升入高三，压力空前。虽然分班考试时我进了重点班，但在这个强手如林的班中，我又跌到了谷底。怎么学似乎都不见成效。那么想上北大，但一看到自己的成绩，真的很绝望。已经到了高三下学期了，如果还这样，高考怎么办呢?想都不敢想，前途一片黑暗。其实所有的道理我都懂，可一到自己身上就行不通了……
　　
　　沈老师的工作日志(2)
　　
　　听完她的叙述，我沉默了良久，没有做出评价。
　　她是很典型的一类孩子：性格内向，学习刻苦努力，对自己要求很高，责任心强，有理想。一旦达不到自己的目标，她首先不是考虑目标是否合理，而是陷入自责，怀疑自己的能力，变得不自信。于是下一次还会制订更高的目标以作弥补，那肯定还是达不到，于是再次深深自责，变得越来越自卑。再者，生活方式的刻板，过分严肃谨慎的个性特点，使得她苦闷、敏感、多疑。在潜意识中，她总要求别人按自己的方式做事，因此，很难找到知心朋友，也就很难有安全感、认同感与归属感。严重的自卑与自我否定倾向都属于不良人格，而这些心理障碍又没有得到及时的矫正，因此长时间地干扰了她的情绪。正是由于她不能很好地根据环境的要求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调整自己的心态与目标，因此，她一直处在一种紧张抑郁的、生理与心理全都极度不适的状态下，这对她的学习和生活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尤其让人担忧的是，现在已经是高三第二学期了，还有三四个月就要高考了。在这种敏感时期，良好的心态和充实的知识储备同样重要，有时候比拼的关键就在于心理素质。
　　但是，让她的生活态度发生转变不是一天两天就办得到的。最直接的做法是帮助她尽快振作起来，摆脱消沉状态。可是，对这个压抑自卑已成习惯的孩子来说，要变得自信快乐谈何容易。正如她所说，所有的道理她都懂，但都不起作用。看来，枯燥的说教是起不了作用的。理论付诸实践太需要技巧、耐心和恰当的方式了。
　　
　　沈老师的工作日志(3)
　　
　　我拉着柳柳的手走到房间的一面墙边，用双手抵住柳柳的双肩向墙的方向按压。柳柳不解地看着我。
　　“你就是这样，把自己压在一个过于狭小的空间，所以把自己逼得透不过气来。只有让自己的心处在一个更广阔的空间，它才会舒展。”看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接着说：“你不是以自己是否舒适为标准，而是用道德标准限制自己的行为。可是你要知道，有张有弛，才是文武之道啊!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其实我每天工作也很忙，也会遇到很多烦心事，可我还是坚持每天练瑜伽。练的时候我会把别的事都抛在脑后，全心投入，那时，我会感到忘我的快乐。”
　　柳柳听到这些，好像很意外。但我感觉到，她比一开始放松了很多。她靠在了沙发上，认真地看着我，不时点头表示认可。我们好像是很熟的朋友，开始随意地聊天。我故意不去触及她所说的那些不愉快的往昔回忆，而是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她现在的生活和爱好上。她说她爱写作。我问她，不快乐的时候是不是会写出来呢?她说以前是的，但高三时间太紧了，没有精力写什么东西愉悦自己。
　　聊天中我发现，这个孩子的悟性很高。我想，通过努力，她是完全可以使自己走出这个自设的迷局的。我希望她不用我的扶持，自己走出这第一步。那样，她才会体验到久违的成就感。我要做的，只是告诉她路标在哪里，而不是路在哪里。所以我只告诉她我对待生活的态度是怎样的，而不指出什么样的态度才是积极的。聪慧的她，一定悟得出。
　　走之前，我给柳柳留了一项作业，每天记下两个“快乐”，可以是所见、所闻、所想，可以是一件事、一个人，总之，一切让她感到高兴的事物。她很郑重地答应了。
　　
　　沈老师的工作日志(4)
　　
　　已经有一个月了。我经常会到高三的班级里去看看那些孩子们。有时在课间教他们一套放松神经的操，有时敦促他们到楼下运动运动，有时给他们加油鼓鼓劲。每次到柳柳的班里我都会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感觉怎么样，孩子?”她总会冲我笑一笑，“好多了。”她平常是不笑的，看到她的笑容，我就放心多了。因为我知道，她一定在努力完成我给她布置的作业。我想，她离豁然开朗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真心希望她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但我也知道这做起来很难，她会遇到很多困难。要挺住啊，孩子。
　　这期间她又找过我两次，说还是想考北大，但有点力不从心，总抓不住学习的重点、但同时她也说，自己其实已经很努力了，以前真不应该那么苛求自己。我马上称赞她“很好”。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进步。她能够尝试着对自己好点，就说明她对自己的目标已经作了一定调整，说明她对自己有了更客观的认识。我又问她，凭她现在的成绩够北大以往的分数线吗?她说不够，还差二三十分。我说：“好，你努力学，尽量提高各科的分数，使自己与北大的差距缩小。但是，尽力就好，能不能达到不要太在意，因为没有最好的，只有最适合的，选择最适合你的才是最明智的。”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你已经很棒了，只是你总忽视自己的优秀。我看到过你写的作文，被当成范文打印出来发给全年级的同学，那么多人都夸你的文采好，他们多羡慕你啊!”柳柳没有说话，但我发现她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柳柳的信》
　　
　　沈老师：
　　早就想写点东西留给您也留给我自己，可总觉得心湖之水沉淀得不够，宁静沉稳也不够。可今天是我毕业的日子，过了今天，我的高中生活就要结束，我就要放假回家准备高考了。我怕遇不到您了，所以我今天必须提笔，也算是给您 交上的一份阶段性作业吧。
　　平凡的生活常以再平常不过的场景揭示朴素而深沉的哲理：生活是丰富的。带着欣赏的眼睛大胆向前走吧，总会有好风景在等着你。只要怀着快乐的心，世间万物都会让你收获快乐。
　　这样一个道理，别人不用太费力气就可得来，我却花了十多年时光才真正悟到心里，多少有些沉重。但是，悟到这一层，对于我就是一次超越，是质的变化。我满心欢喜，心存感激。曾经埋怨自己为什么愚钝不开化，没有早点儿从悲观消极中拔出来。可现在我已经释然。就像您说的，条件未成熟，“压弹”不足以引起反作用，量的积累是必然也是必须。换个角度想，苦难何尝不是人生的财富?这些行囊对我以后的旅程意义最重也最有分量。千万条“此路不通”的警示牌后，一定会换来一条通往光明的幸福大道。
　　老师，我有一个本子，是从高三下学期开始用的，开始时是一些傻而执著的计划，永远不可能完成。后来，三月十六日，一个新纪元开始了。因为那天，我到您的心理辅导室第一次找您。也就是从那时起，那个忧郁的孩子眼睛里不再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蓝色，那颗孤独而敏感的心终于起飞，开始了不再着陆的长途飞行。
　　开始时，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在紧张忧郁的情绪下寻找快乐，真是难于上青天。找到的东西，也多少有些强作欢颜。但很快就发现，我每天找到的快乐多起来了。这远不只是谁说了一句话，谁做了什么事。我看到那林阴道的绿更浓了，我看到一个孩子灿烂的笑，一只小狗跑过来嗅我的鞋子。原来，在我的生活里快乐随处可见。再后来，我发现我也融入到这快乐之中。一个古板的人，开始调侃说笑，使点小坏什么的。别人也终于肯接纳我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不再是一个冷漠无趣，封闭自己的“套子里的人”了，
　　忘了从哪天起，开始发自肺腑的笨。朋友们对我说，原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我笑而不语，心说，那是因为我心里满是阳光与爱意。当我学会笑后，我知道我已经脱胎换骨了。我从此告别了那个忧伤的我。
　　老师，要我怎么说呢，您抓住了奉质与要害，给了我一剂良方。我现在知道，快乐最宝贵。人活一天，就该有一天的质量，应该痛快地展示真性情。不为外物绊住脚，不为欲望迷住眼。关于学习，关于成绩，我可以看开。当我的心清澈安静，不再汲汲于欲望时，世界也便风清云淡了。
　　老师，再次谢谢您……
　　
　　沈老师的工作日志(5)
　　
　　五月份的最后一天，我收到了柳柳给我的信。一封让我久久不能平静的信。我感觉得出，她真的豁然开朗了。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兴奋、积极、乐观、勇往直前的良好状态之中了。通过她的班主任我了解到，柳柳的成绩平稳中有上升，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境变了。对高考，无论是她还是我，都已满怀信心。
　　柳柳还告诉我，她把那个外表普通的笔记本叫做“幸福的篮子”，因为那里面记载的每一件事，都是她用心生活，寻找快乐的发现之旅。快乐被收集到了一起就会给人以爱的力量，就会变成很大的幸福。
　　
　　沈老师的工作日志(6)
　　
　　柳柳被南方一所历史悠久的名牌大学的新闻专业录取了。那是她的第一志愿第一专业。她如愿以偿。七月中旬，听到她的喜讯，我竟然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只想对柳柳说，好孩子，这是你自己走出的路，自己寻找到的光明。老师祝福你，继续笑对生活吧，你的明天会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