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政策“从紧”能否让经济过热刹车？

　　近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透露重要信息：已实施了10年之久的“稳健的货币政策”将谢幕， 取而代之的是“从紧的货币政策”。

　　与此同时，11月消费者物价指数CPI数据的公布时间也提前了10日，在此之前，央行提高了存款准备金利率。这种种迹象，都共同为从紧货币政策揭幕。

　　对于一个国家经济发展而言，货币政策的取向十分重要。如果把一国经济比作列车，那么货币政策就如刹车功能一样， 控制着车速的快与慢。在过去几十年间，我国曾实行过积极的货币政策、稳健的货币政策、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从紧的货币政策等等。

　　实施从紧的货币政策，将对物价、房地产市场以及股市等中国经济的多个层面带来怎样的影响？为此，本报记者请中山大学博士张志文就从紧的货币政策进行了解读，他主攻国际金融，曾经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部从事金融学研究。

　　小知识

　　货币政策的分类

　　货币政策分三种：扩张性的、紧缩性的、中性的。可以利用的工具有利率、货币供应量、政府债券之类的有价证券、央行票据等。

　　扩张性的货币政策，通常是通过增加货币供应量或者降低利率的方式来刺激经济的增长。

　　紧缩性的货币政策，就是减少货币供应量，可以提高存款准备金率，提高利率，或者控制银行信贷规模等。而中性的货币政策，介乎两者之间。

　　在12月初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之前，温家宝总理在一些场合强调“货币政策要稳中适度从紧”。而近日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却把“适度”二字去掉了。

经济转“热”：

　　从紧货币政策“登场”

　　记者：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这是不是从侧面印证了我国经济有转向过热的危险？

　　张志文：把“适度”两字去掉，这反映出通胀的压力比较大，形势严峻。而且11月份CPI（消费者物价指数）数据的公布时间被提前了，以往都是在下一个月的20日左右才公布上个月的数据，但这次在12月10日左右就公布了，提前了好多天。

　　CPI指数反映出通胀的压力非常大，11月份是上涨了6.9％，10月份是6.5％，这本身就是很大的挑战。

　　在CPI数据公布之前，央行提高了存款准备金率一个百分点，以前通常都只是提高0.5个百分点，这表现了货币政策正“从紧”。

　　记者：存款准备金率的提高，是否意味着从紧的货币政策揭开了序幕？

　　张志文：从时间上看应该是这样。还会有一系列配套的措施出台。比如，7500亿元的特别国债，已经由财政部发行出来，然后央行又把它买下来，这增加了货币政策操作的工具，需要回笼货币的时候，只要把手里持有的特别国债抛出来，马上就可以回笼。

　　记者：在这之前，我国有没有实行过类似的从紧的货币政策？

　　张志文：1994年到1996年，那时候是从紧的，然后实现了“软着陆”。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出现了投资过热的现象，带来了通货膨胀的压力，物价上涨很快。然后就紧缩，一些大的项目，行政审批得很严格，珠海的巨人集团大楼就在那个时候歇火了。

　　记者：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之后，政府将来会出台什么新招数？

　　张志文：货币政策主要有三招，也就是三个重要的工具：一个是公开市场的操作，就是在货币市场上通过有价证券的买卖来吞吐基础货币，影响到货币供应量的多少。实施从紧货币政策，主要是抛出有价证券如政府债券，或者发行央行票据这样的方式，回笼基础货币；另一个是存款准备金率；还有一个就是再贴现率。

　　我国现在使用频率最高的是存款准备金率的调整。今年已是第10次使用，而且达到历史新高的14.5％。在美国很少动它，主要是通过公开市场的操作，因为其市场化程度较高。我们市场化程度相对低一些，利率没有完全市场化，偏向于通过央行的行政命令去决定基准利率是多少就是多少。

　　记者：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核心是什么？

　　张志文：回笼货币，减少货币供给。现在讲流动性过剩，有两个层次：一个是流通中的现金较多，一个是银行的超额准备金太多。超额准备金，是指商业银行及存款性金融机构在中央银行存款账户上的实际准备金超过法定准备金的部分。超额准备金太多，表示银行手里的钱太多。

　　关于股市、楼市：

　　“对楼市冲击最直接”

　　记者：你认为，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对股市有什么影响？

　　张志文：货币政策本身不会直接影响到楼市、股市，它的影响是间接的。直接影响到楼市、股市的是财政政策。

　　从紧的货币政策，间接影响到企业未来的赢利空间，因为企业的信贷成本上升。而且，看待它的影响，还有一个过程，不可能股市马上就跌了。根据今年以来若干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利率的情况看，往往伴随着股票市场的上升。股市暂时的下跌之后，过几天它又会反弹。股市是很复杂的，人们对市场的信心和心理预期很重要。

　　利率提高了，对房地产商会有什么影响？他们从银行贷款的成本上升了一点，但如果房价一直在猛涨的话，那一点增加的成本根本看不出来，一下子就抵消了。这样在股市上，房地产公司的股价往往还要涨。

　　所以，从紧的货币政策，对股市直接的影响谈不上，都是间接的，要有一个过程。不像收取印花税会使股票交易成本立即上升。

　　记者：对于楼市呢，从紧的货币政策会带来什么影响？

　　张志文：前几天，银监会和央行联合出台了认定第二套房的标准，这本身可以说是直接影响。原来说第二套房的房贷条件是首付要达到40％、利率要达到市场利率的1.1倍，但那个时候，没有认定什么是第二套房，给了几个月的缓冲期。为什么会有这么几个月呢？这里面存在利益集团的博弈问题。商业银行要房贷，房地产商要卖楼挣钱，中央银行要考虑到整个宏观经济的稳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结果就出现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来讨论什么是第二套房。现在， 不讨论了，定下来了，第二套房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从紧，对楼市的冲击是最直接的。根据我的判断，楼市受到的影响很大。

　　炒房的钱从哪里来？自己的钱哪能炒那么几套呢？而且现在房价都很贵了。就是不贵的时候，要靠自己去买，全额付款，这很难。这些炒房的钱，很大一部分来自银行的信贷、按揭。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后，从银行出来的信贷资金受到很大的约束。

　　有一个情况是，2008年，商业银行每季度都要上报自己的信贷情况，在以前是一年上报一次。商业银行每年有一定的放贷额度。以前每年年初的时候，商业银行大规模放贷，上半年大规模放贷出去，下半年开始有利润的回流。年初的放贷冲动，货币供给在流通中多了，造成通胀压力。从明年开始，商业银行被要求均衡放贷，一年有四季，有一个指标，超过这个指标就有预警，这样中央银行就知道，进行窗口指导。

　　记者：这意味着商业银行将面临更多的限制？对其影响比较大？

　　张志文：对。这实际上属于行政行为，但在特殊情况下没办法，也得用。今年以来，政府尽量强调用市场的方式来调节，但在中国市场化程度不是太高的情况下，市场手段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动用了行政方式进行调控。

　　记者：大家都在讨论房价。你觉得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对房价的走向有什么影响？

　　张志文：我认为，一旦信贷资金受到控制，开发商获得信贷资金变得不容易。有的开发商是上市公司，它可以通过股票市场或者发行债券等方式，改善自己的财务状况，但很多开发商没有这个渠道，大部分还是依靠银行贷款。结果呢，这些企业肯定受到很大的影响。它们能撑多久呢？原来能撑住是因为有来自银行的信贷资金，现在资金被限制了，它捂不了多久，所以肯定得卖。

　　当然，房价是否出现拐点，这比较复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疯涨。但如果信贷资金不这样控制的话，房价像以前那样翻倍增长也不是没有可能。

　　关于物价：

　　“解决上涨仅一招不行”

　　记者：实行从紧的货币政策对于物价会有什么影响？

　　张志文：从紧的货币政策，就是针对物价上涨的情况。但货币政策从紧后，在控制物价上涨方面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比较复杂。物价上涨，从CPI指数看，主要是食品和能源价格的波动较大。

　　根据通胀的两个根源，一个是需求拉动型，一个是供给推动型。现在从需求的角度看，货币的供给较多，需求的因素有：从供给的方面看，主要是猪肉和其他农产品价格的上涨。但猪肉价格上涨，跟饲料价格上升相关，而饲料价格的上涨，又是因为粮食价格的上涨造成的。因此，要降低粮价，要增加粮食供给，进口农产品。但进口会对农民造成冲击，农民就没钱了。

　　记者：从紧的货币政策是针对CPI上涨快提出的，但仅靠它解决物价上涨问题是不是很难？

　　张志文：一招是不行的，所以现在倡导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要协调搭配，财政政策要继续保持稳健。如果两个都从紧，肯定就见效果了，但财政政策一从紧，就业就没了，提高收入税，消费就没了。

12月5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明年实施稳健的财政政策和从紧的货币政策。 CFP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