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196名业主提请罢免小区开发商人大代表资格

一场发生在业主与开发商之间的经济纠纷，正逐步演变成为选民与人大代表之间关于权力与权利的博弈。新京报漫画\丁华勇

■对话动机

天津市河东区星河花园住宅小区196名业主，以选民的身份联合签名罢免河东区人大代表、星河花园住宅小区的开发商丁冰。这是国内目前规模最大的一次由选民直接提请的人大代表罢免动议。同时，这也是业主运用选民的身份来维权，期待以此来解决和开发商的矛盾。

业主和开发商，选民和人大代表，这两种关系在小区的维权历程中怎样被结合起来？业主们能否通过这种方式达到想要的结果。

近日记者电话采访了小区业委会的发言人兰群。

■对话人物

兰群

36岁，某公司职员，天津星河花园住宅小区业主，也是小区业委会成员之一。他全程参与了提出罢免河东区人大代表、小区开发商丁冰的过程。同时，作为小区业委会的发言人，业委会的所有重大决定都由他来宣布，也代表业委会向媒体发言。

提出罢免时业委会曾有不同意见

画外音：2月26日，一份由196名选民联名的人大代表罢免函递交给了天津河东区人大。这196名选民还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天津市河东区星河花园住宅小区业主；而他们要罢免的人大代表丁冰，也有另一个身份———天津市河东区星河花园住宅小区开发商、天津帝旺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新京报：你们当初怎么想到要罢免丁冰的人大代表资格的？

兰群（以下简称“兰”）：去年12月30日，有一个业主在报纸上的河东区人大代表名单中看到丁冰的名字。这个业主提出来说，业主们两年多拿不到房产证，凭什么他这样的人也能当人大代表。

后来，业委会开会的时候，一个业主代表就提出了（罢免）这一点。一提，我们大家都觉得对。罢免函讨论通过后，就在小区贴出了公示，公示20天后，召开全体业主大会进行签字。

新京报：你们罢免丁冰的理由是什么？

兰：他这个人在基本的道德方面有问题。和业主签订的合同不履行，他缺乏最基本的遵纪守法的意识，有什么资格代表人民。

对，他们公司的人说他做了很多好事，但是这不能混为一谈。我们不看他纳税大户纳了多少，也不看他对别人多好。对我们这个小区的业主来说，他就是没有履行合约，没有做到他应该做的事情。

新京报：你私下和丁冰有过接触吗？

兰：没有，从来没有。我们业委会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他，关于他的所有资料都是从网上查到的。我们小区有的业主可能见过他，也提供了一些资料。我们从来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只是为了小区集体的利益，当然也包括了我们这些业主自身的利益。

　　新京报：业委会成员里有不同意见吗？

兰：有，刚刚提出的时候，大家也是两派意见。有一派是支持。另外一部分人担心这种罢免没有实际意义，反而容易让开发商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以后更加不顾及业主的利益。当时业委会有16个人，最后表决时只有两个人持反对意见。

　　新京报：小区居民签字支持的有多少人呢？

兰：小区里加上小高层共有700多户，当时有300多人签字。但是经过对身份证号码等的核对，资料齐全的是196名。

新京报：这么说来，还有很多业主并没有签字？

兰：是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开业主大会，并不是每个业主都会在场，有很多人因为上班没有参加。另外，一人难称众人心，肯定会有业主有别的想法，比如买房享受过开发商优惠的就不想签字。但是大部分还是支持的。

问题若全部解决可考虑撤回罢免案

画外音：天津河东区人大常委会委员、代表联络室主任杜永青在接受有关媒体采访时表示，区人大分管领导接到罢免函后，工作方向主要有两个，一是“及时向天津市人大常委会沟通和汇报，等待上级机关的指导”；二是“协调和敦促有关部门解决老百姓反映的问题，譬如房产证”。

新京报：从提交罢免案到现在，有什么最新的进展吗？

兰：到现在，罢免案还没有进展。我们房产证的问题开始解决了，4月17日，物业贴出公告，开发商的工作人员在现场办理，到房管局进行登记。4月23日又停止办理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新京报：现在房产证已经有希望办下来，你们会不会撤回罢免案？

兰：不会。房产证只是众多问题中的一个，只是冰山一角。我们小区还存在很多其他问题，比如景观的问题，监控的问题，扩建的问题，合同中宽带入网的问题。我们业主列出的15个大问题，都统统没有解决。这些问题不解决，我们会一直斗争下去。

新京报：河东区人大找你们了解关于罢免的情况了吗？

兰：没有。我们如果不打电话问，他们从来不主动找我们。

新京报：那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兰：我们想了三个办法。

“五一”之后，发动业主，去河东区人大问询，让他们给我们一个答案。第二，给开发商写一封公开信，让他们给我们解决问题。因为开发商不见我们，我们只能写信和他们沟通。另外，我们也会把信送交8个部委，送给河东区建委、天津建委，要求政府部门出面给我们解决小区的这些问题。

这件事情政府是要管的，我们只要求按照合同约定进行履行，如果不能履行的，就要追究违约的赔偿责任。我们不是在利用这件事情炒作，我们要维护自己买卖公平的权利。

新京报：如果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你们会撤回罢免案吗？

兰：这要看丁冰自己的态度。如果丁冰作出姿态，知错就改，把该解决的问题解决了，并且以后能够很好地为业主服务，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人都会犯错误，我们会给他改正的机会，撤回罢免案。

画外音：“业主的不满在于开发商的企业经营行为，这和丁冰代表个人的道德品质并没有直接关联。”曾担任丁冰秘书多年的刘晶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开发商和业主在房产问题上存在纠纷，应该诉诸法律。”

新京报：你们之前的维权也走过很多途径？

兰：成立业委会，谈判，诉讼，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新京报：你认为这次罢免案最终会胜利吗？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兰：我们不考虑失败和胜利。现在全国媒体都在关注，我们小区的问题引起了注意，这就够了。我个人感觉，成功的可能性是50%对50%.

我想，现在河东区人大之所以迟迟没有做决定，他们就是在观望。如果开发商做出姿态，把问题解决了，可能就会劝我们把罢免案撤销。如果开发商没有什么动静和政策，我们业主也慢慢地被这事情拖凉了，他们找个时间把这个罢免案驳回。如果开发商没有政策，我们业主也没完没了，媒体持续关注，他们没有办法，就会启动核实罢免程序。

新京报：只要业主坚持，这个罢免就有可能生效？

兰：只要坚持，就一定有可能。我们要借这个事件引起政府的关注，借这股东风，让政府的相关部门出面，真正把问题解决。

新京报：如果丁冰被罢免，小区的问题还解决不了呢？

兰：没有关系，起码我们的问题已经引起关注了，只要被关注，就一定有解决的那天。

利用选民身份不算用政治权利施压

画外音：针对罢免人大代表事件，有专家分析，从司法阶段到行政渠道的转向，表明业主维权的途径正从单一走向多元。

新京报：通过这几年的维权，有怎样的感受？

兰：业主在维权上处于弱势地位。像我们年轻人基本都在上班，时间有限。开发商不一样，他可以有专门的人和你来谈。他一般都采取拖的办法，一拖、二等、三走法律程序。再经过一个一审、二审，把业主都拖凉了。

我觉得我们小区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维权样本，我希望我们的维权成功能给别的小区一些经验。小区内的业主素质很高，而且非常团结，业委会也一样。我们会一直斗争下去的。

现在退休的老人都已经把和开发商做斗争作为生活的“乐趣”，退休了，他们有的是精力和开发商斗。

只要不断反映问题，就一定会有成功的那天，考的就是韧劲。维权要成功，耐心是关键。

新京报：在你看来，业主和开发商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选民和人大代表又是一个什么关系？这两种关系有相同之处吗？

兰：我们一直认为业主和开发商应该是一种公平的买卖关系。开发商是商人，赚钱是应该的，但是赚钱之后他应该提供与之相对等的服务和商品。但是现在业主在这个买卖关系中因为种种原因处于劣势。

人大代表是选民的代言人，选民和人大代表之间是水和船的关系。对于人大代表，我可以选你，也可以不选你。现在我们就认为丁冰损害了我们的利益，我们当然就可以不选他。选民和人大代表也是一个公平的对等关系。

我认为人大代表和选民的关系，业主和开发商的关系之间并没有相同之处。一个是买卖关系，一个是为我代言，为我服务的关系。

新京报：你们这算是以强势选民的身份来维护弱势业主的尊严吗？用政治上的权利给经济方面施压？

兰：在某种程度上说这句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毕竟人大代表还是要由选民来选的，我们作为选民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一定的政治权利的。而作为业主，我们面对开发商的种种拖延，只有买卖关系，会更弱势一些。

不过，只有大多数选民联合起来才有了罢免的权利，我相信只要是正义的一方就是强势的。也不算是施压吧，只是动用可以动用的一切维权手段。

新京报：有人说，罢免人大代表是小区业主引起注意的一种维权手段，你认可这种说法吗？

兰：可以这么说，坦率来讲，老百姓维权很难，要想达到维权的目的就要抓住契机。罢免人大代表是我们抓住了一个可以引起关注的契机，说成是一种手段也未尝不可。

但是另一方面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丁冰没有做这些事情，我们什么也不能做。我们是从事实出发的，这一点上没有错。

新京报：你曾经说过希望能够通过此事提升维权的高度？

兰：我想我们的罢免案也给政府提了醒，我们能够对政府部门起一个监督和督促的作用。

■争议

罢免程序能否启动？

根据《检察日报》的报道，丁冰是天津河东区向阳楼街道办事处下属的向阳一居委选区直接选出的区人大代表。

天津人大系统一位人士分析，提出罢免丁冰代表职务的星河花园住宅小区选民，隶属向阳楼街道办事处临池里居委会选区，也就是说，丁冰这个代表，不是罢免案动议人所在选区直接选举出来的。按选举法“原选区选民五十人以上联名”才能启动罢免程序的规定，这个罢免案可能不成立。

不过，该人士又称，由于选区划分比较复杂，有的按单位划分，有的按居住地划分，有的按户口划分。这196名签名提出罢免丁冰代表的选民，有可能部分属于向阳一居委选区的选民，如果这样的选民达到了50人，罢免程序就会被启动。因此，需要对196名选民的资格进行详细核实，人大对这个罢免案处理起来非常慎重。

至于是否罢免成功，最终的决定权在原选区的选民，超过半数的选民通过就罢免成功，否则罢免失败。

而选民代表兰群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则认为，人大关注的应该是选民反映的问题是否属实，而不是一些细枝末节上的问题。（记者 张寒）